琴緣
琴緣 可慶恩
我從小就拉京胡,現在是波士頓京劇協會的琴師,參加過波士頓社區學校的各類演出,每次演出前後,劇團、我和其他票友的名字會在各大華人報紙或網頁中出現。親朋好友常誇我是名揚海外具有專業水平的琴師,實在是過獎了,但說我有童子功或波士頓第一把京胡大概還是不錯的。
類似的“大師級”人才在這裡的其它業餘文化團體也很多,他們都是各自專業領域中的佼佼者,是美國晚期華人技術移民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說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後的人才外流,那麼他們的業餘愛好使他們成為流出來以後的特殊人才。
每個人會有不同的愛好和天賦 但是以愛好天賦為職業的,在華人中比較少。當在異鄉的土地上拚搏在不同的文化中立足後,他們的業餘愛好和他們不賴以謀生的一些天賦會自然的萌發出來,這可能是這一現象的根源吧。我也把自己歸類於此類人中。 他們中最顯赫的是波士頓從事醫藥研究的黃西Joe Wong,他一開始也是因為業餘愛好成為中美醫學會俱樂部的藝術骨幹後參加波士頓國際喜劇節併進入決賽並在全美喜劇節比賽上獲得了冠軍最後成為全美全中國家喻戶曉的脫口秀相聲演員。
據估計,活躍在大波士頓地區的基於各類專業(學術、藝術),各地域(北京、山東同鄉會)歷史特色(如知青聯誼會)的華人團體有大約幾百個,還不算各類網絡虛擬團體、論壇、和微信群等。我想這與華人的文化背景和特色有密切關係。我很喜歡心理學,讀國內醫學院時沒有社會心理學一說,來美國看Carole Wade的心理學教科書才知道這一學科所定義的中西方文化的差異所在-前者是集體文化,後者是個體文化。群眾運動,開大會,廣播體操,廣場舞是現代集體文化的特點,人們下意識的喜歡被領導(與之相反,個體文化中的注重個性發展和領袖氣質)。集體文化的正能量(時髦詞)可以具有民族文化的凝聚力(以上提到的各華人社團,尤其是以弘揚民族文化為己任的京劇協會)。而集體文化的負能量容易誘發個人崇拜,人們容易被洗腦。
要說我和琴的緣分離不開當時的歷史和文化背景。我的父母在西方傳教士辦的學校裡接受基督教非常虔誠,後來到文革時因信仰受迫害,我和兩個弟弟因此也常受氣跟小夥伴打架,學校又不上課,爸爸知道我喜歡樂器,也是怕我學壞,就給我買了把當時最時髦的樂器-京胡,讓我學,給我弟買了把二胡學。
那時候醫院大院裡大喇叭整天放樣板戲,醫院學校都有宣傳隊,還有個京劇團的琴師隔三岔五地來醫院排戲。那時晚上在家跟爸媽讀經學唱詩白天出來跟琴師學京胡這樣大約2年的時間已經拉得很好了,經常被表揚,還被推薦當小文藝兵(因政審不合格沒成)。後來不知為什么再也不拉琴了,好像是跟琴沒緣分。也可能當時並不喜歡京劇(樣板戲),似乎我拉琴不過是當時環境所迫。
光陰似劍,幾十年已過,物不是人也非。波士頓劇協剛成立那會,我太太說,你不是小時學過京胡麼,我們去吧,我聽聽你拉琴你也聽聽我唱戲,很好聽的。我說,嗯,你肯定有天賦,我已經很久不宰雞(拉京胡拉不好的動靜)就不摻合了,她那時開車還不敢上高速,我就開車送她去唱戲,劇協會長找人送她回家。沒想到再往後,我也去了,而且劇協每次排練和演出都會有我的琴聲,練琴和排練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業餘時間。
我沒有認真想為什麼這麼喜歡久久不拉的京胡,現在覺得它的聲音有抗拒不了的穿透力和魅力。一晃又十幾年過去了,這便見證了我與琴和劇團的不解之緣,好似冥冥之中的定數。琴聲響,我為才子佳人伴奏,琴聲落,好似萬籟俱寂,眼前會浮現出彼岸年邁父母憔悴的身影。浮現出一幕幕紅衛兵抄家和跟小同伴打架的舊事,卻怎麼也記不起教琴老師的名字和樣子了。